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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文旅产业的文学原点

发布时间:2024-05-22 14:30:17      阅读量:408次     

孙若风

《尚书·尧典》载:“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毛诗序》说:“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从诗到歌到舞,链条还在延伸——歌、舞不足,又有了说唱艺术,有了戏曲,戏曲又“不足”了,电影接上,具有衔接意味的是,中国第一部电影就是把京剧《定军山》搬上了银幕。进入数字化时代,又有了视频,现在又是“虚拟式场景”“元宇宙”“文生视频”等。

我们听着故事、童话,唱着儿歌长大。进入中小学,语文课本的绝大多数篇目是文学作品。即便是以前没有读过书、上过学的人,也大多接受过传说、故事、歌谣的熏陶,这些文学作品作为文化原型和艺术范式在一定程度规定了审美创造与审美接受的心理,其中也包括今天做文旅项目的生产、消费心理。而且,从文学出发,以价值观、想象力和情感表达为驱动力,以传播、交流和共情为根本目的,这种形象思维,在今天的各种艺术活动中,在文旅产业中,不仅没有过时,而且显得重要了。

文化产业和旅游业是市场经济体制和现代产业体系的产物,但从发生学的角度看,还是可以上溯至文学。今天,文学作品仍然拥有众多的读者。而且,我们正在用多种方式,特别是文旅产业的方式重返文学,特别是重返由文学带来的“文学性”。

站在文学的门口思索文旅产业,我们会发现,好的文学作品与好的文旅产品都有相同的特征,就是有故事、有想象、有情感、有共鸣,这几样是文学作品的核心要素,也可以是文旅产业的“灵魂配套”。

第一是故事。故事性是文学的内核。神话、传说、小说就不用说了,就诗歌而言,无论是叙事诗,还是抒情诗,总是与主题、情节、事件相联系,大多是有人、有物、有生活。按照尤瓦尔·赫拉利《人类简史》的观点,会讲故事,是智人在竞争中脱颖而出的关键。我们从文学的角度理解他的观点,他所说的“故事”是广义的,但也是后来故事的雏形。我们是智人的后代,实际上也是智人的故事传人。故事照亮了洪荒时代,引导先民走出了精神的混沌与迷茫。故事中表达的价值观,表达了社会成员共同的梦想和追求,能像旗帜一样发挥召唤和凝聚作用,又像母亲的歌谣一样让人感受亲切、温暖和归依。

文旅产品也要讲故事,只是讲故事的方法不同。旅游业从来有一个说法是“小中见大、无中生有”,其实就是讲故事。中国旅游研究院前不久发布了《中国城市文旅品牌发展报告2024》,强调故事性时指出,必须见人见物见生活,有主题有情节有爆点,有合适的呈现方式,传播渠道和讲述人。作为文旅融合的一个表现,今天的旅游也喜欢讲故事。比如,中国美学是生活美学,追求旅游中的烟火气,关注当地居民日常的生产方式和生活状态,游客越来越喜欢有仪式感地参与活动,甚至穿上汉服、唐装,成为旅游场景中的人物,在故事性的遐想中,特别是对“另一种生活”的体验中,满足自己的表现欲、表达欲、创造欲。“网红”城市总是伴随着“造梗”出现的,哈尔滨旅游中出现的“广西小砂糖橘”等称呼,实际上是赋予了文学上的角色意义,对他们的追踪报道,与故事情节的推动又何其相似。至于各种“花式宠溺”,还有娱乐化的营销,都产生了比较好的效果。沿着这样的故事线路,应该还会有更多吸引力的旅游现象出现。小城故事多,乡村也故事多,发展旅游城市、乡村时,怎么能够没有故事呢?“我在XX等你”,就有着故事的隐喻,现在景区景点用得过滥了,但不也恰恰表明了一种普遍的故事心态吗?

第二是想象。与故事性相关联的是想象。想象力是人与生俱来的能力,是创新创造的基础。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诗集《诗经》就有“赋比兴”,其中“比兴”两种都是由物起兴,由眼前景色引发联想。魏晋六朝实现文学自觉,其中就包括自觉体察到艺术想象力,陆机在《文赋》中说想象就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六朝的文论家刘勰把想象力放在他的创作论的核心位置,《文心雕龙·神思》论述的就是以想象为轴心的艺术构思。

旅游从来就有“看景不听景”一说,这是因为听景时调动了想象力,但也反映了看景色时想象力不够的问题。调动旅游想象力,首先生产创作者要有想象力,有创意,不跟风。而且在项目设计上,要注意中国审美所追求的有无相生、虚实结合,不能太满,要有留白,给消费者留下发挥想象力的空间。消费者也要有调动自身想象的艺术自觉,不满足于只是“打卡”,只是“人从众”。

第三是情感。《尚书·尧典》从发生学的角度讲到诗歌及相关艺术产生过程,也就是在“诗言志”时情不自禁、不断发展的过程。陆机在《文赋》中提出“诗缘情而绮靡”。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诗人是“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们中国文学还特别强调与情感表达相关的“意境”“韵味”。

旅游也需要这样的情感表达。无论是孔子说的“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表达社会情怀,还是庄子《逍遥游》对自然和自由的热爱,还有屈原以及历代“宦游”“从军游”诗作中表达的家国情怀,还有“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表达的亲情,还有爱情以及其他种种人类丰富感情。今天的旅游,游客真的置身于高山、面向着大海,岂能形同槁木,无动于衷?

第四是共鸣。文学的表达,期待想象力得到欣赏,情感表达能形成共情。屈原的《离骚》表达了政治上不被信任、文学上不被理解的痛苦。司马迁说如果作品不被理解,要“藏之名山,传之其人”,还是要寻求后世的共鸣。而且,文学中的一些活动是采取现场互动的方式,比如王羲之与山水诗人在兰亭雅集,曲水流觞,千古风流。古人类似的相互唱和,留下很多佳话和名作。

今天的文旅产业,更追求主客共享,欣赏者、消费者通过在地与在线两个渠道参与产品和服务的生产、消费过程,无论是进入城市景点,还是乡村民宿,实际上进入了生产经营者与消费者共“演”的一台台戏。特别是在今天已经进入“网民旅游”的阶段,网民发现亮点、呈现亮点,引发全网关注与推拥,打造出一个个现象级旅游城市。

文旅产业与文学都表达对世界的认知和对真善美的追求,都是在现实与理想间求索。相对于文学,文旅产业当然有自己的特征。它是市场经济体制的产物,建立在现代产业发展和文旅消费基础上。进入市场的文学艺术,成为文旅产业的组成部分,要兼有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社会效益要通过经济效益来实现,而社会效益又必须放在首位。与相关产业融合的文旅产品或服务,比如与消费品工业、装备制造业、建筑业、信息业、体育康养业、特色农业的融合,还必须兼有精神与物质、审美与实用两方面功能。而且,这类融合性产品,特别是文创产品,虽然有类似于对应文学艺术作品的内容与形式两个方面,但其物质、实用方面却不只是简单的形式,不然也不可能像文学艺术作品那样,只以内容为目的,形式只是通向内容的工具,融合类、文创类产品,物质性、实用性仍然是最终需要的组成部分,而不能“得鱼而忘筌”“登岸即舍筏”。

但是,文旅产业作为新兴产业,只有几十年的历史,而文学的历史则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从先秦时期的孔子、庄子和古希腊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开始,研究成果汗牛充栋,学派林立,而文旅产业的研究历史很短,而且截至目前,关于文旅产业自身规律的研究较多,对文旅产业与文学艺术共同规律的研究较少。如果从文学艺术发展的脉络中探寻文旅产业的发展轨迹,从文学艺术的研究中获得关于文旅产业的启示,或许会少走很多弯路。

特别是,我们正在迎来“数艺化时代”,数字化与艺术化相互融合并且在经济社会发展中共同发力,文旅产业进一步社会化。在这样的背景下,把握文旅产业与文学一脉相承的关系并加强对接,就会让“诗和远方”走得更远。

我们的文化自信与文学是分不开的,从远古时期的系列神话,到屈原、李白、苏轼、罗贯中、施耐庵、曹雪芹构建的文学长廊,中国文学艺术不仅不比人差,而且有自己的民族特色。中国文旅产业的自信也建立在这样的基石上。





来源:中国文化报数字报 * 转载自:https://npaper.ccmapp.cn/zh-CN/?date=2024-05-21&page=3&Hid=664b85b9e98c3f2e6bb44f99